“徐莳树, 好久不见。”
徐莳树怔了怔,视线落在潘垚握紧的打鬼棒上, 只见上头黄光赫赫, 有莹白的光在周围环绕跳跃,仔细一看, 分明是【行刑拷鬼,打邪灭巫】。
它们飞舞盘旋, 想要冲出袭去,潘垚挽了个棍花,莹光被拢在她袖下,不情不愿,却也听从号令,只闪着光蛰伏。
莫名的,徐莳树心中有感。
这字, 是要冲着自己来的。
原来,如今的他竟然是一个邪么。
“以前,你都唤我一声莳树哥的。”他半垂了眼眸,声音很低。
大寒时节, 天冷得厉害,冬风肃肃凛凛地吹来,裹挟着河畔边的芦絮, 就像是落了一场鹅毛飘雪。
徐莳树的声音很低,风一吹就被吹散。
修行之人六感敏锐,听采宫更是不凡,潘垚听到了徐莳树这一句声音,没有说话,只是抬眼朝徐莳树看去。
方才去耀祖叔家闲聊的村民大叔说得不错,如今的徐莳树和之前大不一样了。
只见他穿着裁剪合身、布料不凡的衣裳,身姿挺拔如春柳,眉眼清俊,一身的贵气。
任谁瞧了,都得赞一声道,这是谁家好儿郎!
可在潘垚眼中却瞧到不一样的光景,他站在那里,周围是泥沼,想尽了办法要逃离,不知不觉,裤脚处却早已经沾上了泥沼的恶气,污浊狼狈。
“我都听说了,徐平叔和玉梨婶婶都病逝了,节哀。”
一句节哀,徐莳树身子僵了僵。
他的视线对上了潘垚瞧来的目光。
只见那双杏眼黑白分明,眼神平静,什么都未说,却又好似一切都已经了然于心。
一句节哀,比质问更让人心中难受,就像是溺到了河中,吞了河底的一团粗砂,沙子粗粝磨人,吞不下又吐不出,直把人噎得喉头沁血。
徐莳树衣袖下的手紧了紧。
他想大声地辫说,他也不想这样做的,可是,他又不得不做!
在他的心里,那儿住了个大妖怪,它想要夺他的身体,好几回夜里从睡梦中醒来之时,他睁着眼躺在床榻上,冷汗冒了一头,身下的被褥都被打湿。
脑海里有纷沓的记忆涌来,都是很久很久之前的记忆。
梦里,他们个个都生着他的脸,或笑或哭,或狰狞或哀求,喊着来吧,喊着快逃,逃得远远的……
最后,他们一个个朝他走来,不顾他蹲地抱膝惶恐的哭泣,阴影覆了过来……
是他啊,这些都是他!
或贪、或嗔、或痴……亦或是认命的麻木,这些都是他。
一切的一切,在梦醒时分时,徐莳树躺在床上睁开了眼睛,胸口剧烈起伏,大口喘着气,几欲要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了。
“我也不想的,”徐莳树喃喃,“金山银山又怎么样,自从去了香江,自从徐衍死了后,高床锦被,软卧安眠,我却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……”
“都怨他们,是他们闹着要去香江……如果还在白鹭湾,一切就都不会发生。”
提起徐平和陈玉梨,徐莳树对他们还有怨憎。
“这也是他们欠我的,母护儿,父怜子,这些本就是他们为人父母该做的事……是他们欠我的。”
潘垚没有应声,她的视线跃过徐莳树,一路往屋宅的堂屋方向瞧去。
和这一处五步一亭台,十步一拱桥,遍地假山流水,无一处不彰显着富与贵的屋宅对比,那儿有一处极为不相称的堂屋。
只见这一处的堂屋阴气森森,光落不到里头,只有幽幽烛火漾着冷光,微微映照着灵牌上刻录的名字。
一长排的灵牌摆在堂屋的架子上,密密麻麻,让人目触心惊,在靠边的角落里,能瞧到两个灵牌的墨字比较新,它们的旁边,除了一盏幽冷且泛着青光的烛火,还摆了一束的白菊花。
如此,可见祭奠人的有心。
当然,这心也不多。
父母子女生气同宗,荫庇后人,相应的,阴宅也瓜累着后人,潘垚便为管家迁过坟,他家老爷子的坟头挨着路,每被人踩过一趟坟头,阴宅瓜累后人,管先生的头便疼一次,次次去医院查不出所以然。
徐莳树,他这是夺了父母的生气荫庇自己,用以对抗恶魄不够,还炼化了尸身在这处宅子下,从此,徐平陈玉梨叫天天不应,叫地地不灵,申诉无门,无处瓜累徐莳树。
再看徐莳树,潘垚眼里有着惋惜。
可是,便是因为这样的原因,他才不再是徐莳树。
……
自打踏上了白鹭湾的土地,徐昶和徐清就稀里糊涂的。
这会儿,瞧着莫名出现的宅子,诡异的漂亮女人,还有喊着那女人为夫人的徐常德,以及波澜不动,好似心中有底的徐莳树,徐清和徐昶两兄弟对视一眼,随即恍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