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门响,邓菊英走出来,打了盆清水给他们洗手,让他们别累着,歇口气。
院子里没人,门一关,邓菊英的称呼随之改变。
孙小姐,孙姑爷地喊。
陈顺听不懂温州话,杜蘅一解释,他坐立不是。事后问起才说,知道她是读书人,祖祖辈辈有大学问,那当口,更觉得配不上她。
竟不是害怕她地富反坏属性。
两个老人日子过得淡,柴火煤球这些东西备得松散,所以杜蘅和邓菊英说话,陈顺在边上没停手,继续给老人家预备日常用物。
大白日,四周静杳。
近几年被军代表、革命小将、好人民群众给踏伤的胡同肠子还在养伤,这里的人十有八九大气不敢出。
空气里全是识时务,不张扬。
对屋门前摆着空无一物的鸡笼,鸡毛还在地上,鸡没了。
邓菊英见杜蘅在看,马上解释。
因为反革命学术权威家的鸡指定不是什么好鸡,前天给街道居委会大妈煞有其事压走了。用柴火和铁锅两大刑具,没准还有大葱油酱,好好盘问,进行一场触及灵魂的改造。
又说:“小姐的肺炎发现及时,多亏他家。”
指的是对屋那位反革命学术权威,胸外科女医生。
丈夫下干校好几年。
妻子不久前才被请去学习。
男孩是他们的孩子,爹妈不在家,孩子的饭一直是两个老人管,孩子可乖着呢。
“嬢嬢不认得我。”
杜蘅是平静的。
审讯过后,已经没有什么事能让她大惊失色。
无常在这时代,恰恰是正常。
“好几年了。”邓菊英说,“有时真糊涂起来,总说要给明少爷和你写信,报姑爷的大丧。信往邮局门口的邮筒一丢,回来几天后,又把写过信的事给忘记,再写一封。小姐的忘病怪得很,起初是在街上看见你妈妈不认得,后来,拿着明少爷的照片,问我这人是谁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