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老爷道,“跟长辈是跟长辈,小辈人自己交好。”
陈太太道,“我瞧着王家两兄弟都是实在人,就是正经的亲家,一家子提不起来。不然这样的小生意,除了辛苦些,利也是有的。”
“你别说别人,这生意以前我也跟小舅子提过,小舅子不也不干嘛。”陈老爷也是个爱提携亲戚的,他是独子,对亲戚格外看重,又因先时受过岳父资助,对岳家也多有相帮。如今陈太太说褚家提不起来,叫陈老爷说,宋家也没好到哪儿去。甭看宋舅妈成天介巴啦巴啦的说话俐落,听着也是个好强的人,可实际上,就是一张嘴厉害。先前陈老爷也有意想把小舅子家提起来,小舅子是个老实巴交的,想着宋舅妈听着倒是个可以的,结果,真正做事那就是一坨狗屎。要说小舅子哪里比褚韶中强,就一个老实听话了。
所以,如今听妻子说褚家,陈老爷就提醒了她一句。这些个女人里,就褚韶华不爱些家常里短,也就褚韶华是个真正能干的。只看褚韶华来北京后认识结交的人,如今还能提携表兄弟就知道褚韶华的才干了。
褚韶华向来办事俐落,第二天吃过早饭,喂过闺女,提前把奶水挤到奶瓶里做闺女的上午茶,就带着王二力跟着陈老爷他们往柜上去了。主要是一道去看看料子,褚韶华以前在乡下也是买过布头的人,她知道什么样的布头好卖,能帮着挑一挑。
乡下人家,用绸的不多,如褚韶华当年,是因为要嫁人才买了些绸子缎子的布头儿。平时还是穿布的多,不必别个布,就是那些近年来时兴起来的外国染料印染的碎花细棉布,春夏最好卖。
褚韶华还给王二力出主意,先让王二力在北京卖一圈儿,在北京价钱高不说,回钱也快。而且,说来如今刚出了正月,还是淡季,许多走街串巷的货郎很多还没开张,先在甘雨胡同附近试一试,这一片褚韶华都熟。至于卖货的挑担,王二力是带了来的。其实,就是在北京旧货市场那里买一幅也方便,可这不是为了想省钱么,就自老家带了来。
王二力听褚韶华的,先在这一片试水,别说,哪怕是淡季,生意也比老家的好做。王二力当时就见了回头钱,褚韶华就让他先在北京卖货,只是在北京卖货也有在北京卖货的难处,警察、地头蛇这些,另则还有同行间的使坏。就这样走街串巷的小本生意,一样充满竟争。
再者,这卖布头的生意,一个街区,一个月去个一两趟也就足够,衣裳不比吃的,寻常人家买了料子后,一段时间内是不会再买的。尤其是买布头的,多是些经济不是很好的人家。
所以,在北京这里呆了约摸半个月,王大力就来了。王二力也准备带货回乡了。这回来北京一趟,这些货等于白赚,还有赢余,都是先前在北京卖的那些布头的利。褚韶华给他们烙一包袱大饼,一罐子炸酱,一捆大葱,让他们带了路上吃。
王二力把货搁他哥的大车上,坐车辕上跟他哥一起赶大车,仲春的风伴着头晌的太阳晒得人暖洋洋的舒服,路两畔嫩柳抽芽,冬麦返青,空气里是一股子亲切的粪肥、泥土与青草的味道,王二力搔搔长出一层短短发茬的头皮,道,“哥,你说华妹咋这么仁义哩。哎,我刚去进货,她都跟我一起过去,那些个掌柜东家的,我开始还有些说不出话,她就在一边儿笑悠悠的帮我讨价还价。”
王大力道,“这就是华妹的人性。她虽说厉害,却是最讲理不过。她最是个好脸面要强的,能入她眼的必得是这样的人。要咱还跟以前似的,估计走个对面她也不稀罕理你。可咱正经过日子,她不像那些个刁钻古怪的,她是真心拿咱当兄弟,也是真心帮咱。”
王二力道,“哥,等今年看看,要是能成,我想着,也把老三老四都弄出来。别都在家里窝着了,咱爹咱娘我瞅着一辈子就这样儿了,咱们兄弟都年轻,只要不怕累,出来卖力气也能过活。”
王大力轻轻甩个鞭哨,老神在在,“这不急,这事儿,得自己想通,想明白。”
王家兄弟回乡后,陈太太竟出奇的没有嘀咕家里的米面,毕竟,王二力走前褚韶华可是给他烙了十几张的发面饼。饶是陈家日子尚可,倘是以往这般,陈太太也是要说话的。
这回竟是什么都没说,而是难得和气的叫了褚韶华到屋里,叫褚韶华吃她这屋儿的点心。褚韶华并不是个爱吃点心的,不过,婆婆主动给,她也就接了。陈太太抱着孙女稀罕了一回,话里话外的跟褚韶华打听王二力赚了多少钱。褚韶华笑,“二力哥赚多少钱,也不能跟我说。不过,他先前出去走街串巷倒也卖了些零散布头。后来又进了些货,想来钱也都压在货里了。”
陈太太道,“做生意哪里有不压本钱的,我瞧着二力的生意不差,那些天,每天一大包袱出去,有时都空着手回来。”
打陈太太给她点心时,褚韶华就瞧出陈太太是有事了,笑道,“妈你有话就直说吧。”
陈太太叹口气,“也没什么事。我这不是想着,乡下日子也不好过,要是这卖布头的生意还成,反正北京城这么大,零卖的人不知有多少。要是还成,叫苹儿她哥也过来试一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