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峥能够轻松离开裴家了,但他却又反悔,留在裴家,他得到的东西会更多,而且爷爷终有一天会死。
终有一天,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死。
之前逃离的想法果然太过幼稚,好在他成熟得很快,不然还有些得不偿失。
裴峥仰面躺着,被吸顶灯晃了眼睛,抬手挡了挡。
神思一松懈,困意便涌了上来。
他闭了眼,但没有完全睡着,耳朵还关注着周遭的动静。
开门声,又开门声,关门声。
脚步窸窸窣窣地接近,夹带一句略带抱怨的:“怎么在这儿睡着了?”
裴峥没睁眼,毯子先盖到了腰。
那脚步又窸窸窣窣地远去,开门声,关门声。
他没有来倒水喝啊,裴峥这才微微地睁开眼,毯子很长,都盖到了他下巴的位置。
拿捏不准裴让是想让他暖和些,还是想把他捂死。裴峥将毯子往下扯了扯,就着原本的姿势继续躺着。
如果他就在沙发上过夜,裴让看到了会作何反应——可能压根不会有任何反应,把他撂沙发上不管不问。
有点让人不爽。
躺一会儿,裴峥还是自力更生地爬起来,沙发太软,睡着不舒服。
他想过去书房再吓裴让一下,但那会显得他太无聊兼幼稚,事实上不做正经事闲下来的时候,他还真是无聊兼幼稚。
和林守一不一样,裴峥并没有除却家族事业之外的爱好,所以虽然林守一没啥写作天赋依旧在追求文学梦想,裴峥也非常羡慕他。
裴峥的精力、时间和人格,都被卷入奇怪的家族伦理里,眼看是要脱出身去……真的能全身而退么?
做了错事就没办法洗干净了,就像在无神明的国度里,不会出现死而复活的奇迹。
他见过与他相似的人,例如伯父,例如爷爷。
爷爷已经要被埋入沼泽,裴峥要寻求生命的最优解,某种意义上要想伯父看齐。
伯父身边有严叔,有严叔在,他就算也堕入泥沼,都有人陪着送死。
何况严叔不会让伯父送死。
裴峥能做的,可能就是拉着那个他在乎的人一同下坠,他肯定那人不会有心力将他救赎。
林守一这个人哪里都好,只是不属于裴峥而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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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爬起来了……
有点卡文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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裴峥遇到林守一的那天,和别的日子没什么不同。
大概是初中入学,他们被分到了同一个班。
前后桌的位置,林守一坐在前排,裴峥坐在后排。
在班主任上讲台啰嗦地组织班级自我介绍前,林守一转过身来,冲裴峥轻快地“嘿”了一声。
裴峥恪守家教,没有搭理他。
开学后好一段时间里,班级并没有换座位,裴峥坐在他的后排,每天早晨中午上学,都能收获前排一句轻快的招呼声。
林守一不在乎裴峥有没有回应,他只在乎自己有没有好好打招呼。
某种意义上,这是一个很不错的习惯。
裴峥做不到在不搭理的同时不在意,渐渐地开始担心林守一要是得不到回应失望不给他打招呼了怎么办。
正确答案是好好地回应林守一,可裴峥并没有长一个正确的脑子,他只敢在心里斤斤计较林守一的行为,不敢自己迈出实质性的步子。
若这个人不是林守一,肯定早就不搭理他了。
这也是他一直独来独往的原因。
幸好,林守一是林守一。
在打招呼的活动持续半个月后,林守一忽然额外说了句:“哥们儿,没想到你真能忍啊。”
嗯?裴峥没能反应过来,呆呆地眨巴眨巴眼。
没想到他这副呆样儿把林守一逗笑了,“我本来和举头三尺的神明打了赌,说不到一个月,你肯定会跟我搭话,但现在都半个月了,哥们儿,为了不让我输,你好歹说句话嘛。”
他话多,但语调轻快中带着懒散,不徐不疾,裴峥每个字都能听清楚,但连在一起又理会不到意思。
“举头三尺的神明是什么?”裴峥愣愣地抓偏了关注点。
林守一之前的笑就没止住,这下笑得更加开怀:“一个我为了打赌编造出来的不存在的人。”
他眉眼干净,笑起来又多添了几分爽朗,裴峥不由得就看进了他眼睛里,顺着他的话答:“那你为什么不干脆找个人来打赌。”
“嗯,也是。”林守一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,“那你跟我打赌咯?”
裴峥摇一摇头:“我已经跟你搭话了,不到一个月。”
“也就是说,我赢了~”林守一嘚瑟地比了个“耶”。
“所以我还有什么打赌的必要呢。”裴峥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,随即不由得笑了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