个外孙,一个孙子,在他们心里自然分量不同。
这会儿不说,那是大过年的,不想家里闹腾。
不和媳妇说,也是马兰花有些私心。
马兰花看了穿小皮靴,毛呢裙,上头一身暖白色毛衣,黑发戴黄色发箍的媳妇,不痛快地哼哼了两声。
一天到晚花枝招展的,瞧了便心堵!
暂且先让她急着吧。
……
“照荣呢?喊他下来啊,我给他做了小肠汤,让他尝尝,可香了。”马兰花笑眯眯道,转过头就朝楼上喊道,“照荣,照荣——”
“妈,别喊了,在睡觉呢。”卫美华又往脚盆里添了勺热水,淋了淋褪了一半毛的鸭子,闻言抬起了头,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汗,笑着道。
“哦哦,让他睡,让他睡,孩子睡觉长个子,多睡睡也好。”
卫美华噗嗤一声笑了,“过了年都十九了,还孩子呢。”
“怎么不是孩子了?”老太太唬脸,“这没结婚就还是孩子,过年了,我还得给孩子红包压祟呢。”
“是是,这外孙孙多大年纪,在外婆这儿啊,他都还是个孩子。”卫美华心中熨帖,笑着附和。
一时间,卫家堂屋这处和乐融融。
……
卫家二楼,陈照荣躺在床上,盖着厚被子,簇新的被子昨儿才晒过,棉花被散发着太阳的味道,暖暖香香。
已是腊月月底,盖这八斤的棉被本该还有点冷,得再加盖个毛毯才妥帖。只一床棉花被,外头冬风阵阵,从陈照荣却生生睡出了一头的汗。
只不过不是热的,是吓的,一脑门的冷汗。
“不,不……”他闭着眼睛在呓语。
黑黑又长长的一条路,怎么都走不到尽头,周围很静,只有光脚踩在地上的声音,翁瓮闷闷。
他一个人走在其中,突然心悸起,目光惊惶地朝旁边看去。
不知什么时候,路两边好似有一双又一双的眼睛,它们嵌在这如隧道一般的路两边,于黑暗中盯着他。
冷冷地,幽幽地,不含一丁半点儿的人味儿。
怪笑声,夹杂里着利物划过玻璃的声音,鸡皮疙瘩一下就起了。
只一下,陈照……
只一下, 陈照荣的心咯噔一下,紧着便揪起,气血朝脑袋上涌去, 耳朵一闷,能听到心跳的声音。
“咚咚,咚咚——”
一下又一下,如擂巨鼓。
“不,不不——”床铺上, 陈照荣紧紧揪着被子,闭着眼睛呓语, 动静有些大, 引得隔壁屋子正将枕头搁在两腿间当大老虎、骑的卫博风停了动作。
顺着声音, 他来到了隔屋, 趴在床榻边,看着紧闭眼睛, 摇着头说不的陈照荣,连忙推了推。
“表哥,表哥——”
“醒醒, 醒醒。”
“不!不是我, 不是我害的你们!”猛地一下, 陈照荣如鲤鱼打挺,直板板地坐了起来,睁开的眼睛还布满了红血丝,瞳孔急速地扩大,眼球都有些突出。
瞧过去有些吓人。
卫博风吓了一跳, 伸出的手往回缩了缩, 像一只蜗牛将触角缩回了壳。
下一刻, 瞧着陈照荣大喘气,胸膛剧烈起伏,卫博风犹豫了一下,又将手伸出。
“不怕不怕,表哥不怕……你这是做了噩梦,不怕的。妈妈都和我说了,梦都是假的,噩梦也都是反的,没事,不怕不怕。”
陈照荣转过头,就见表弟伸出手,才十来岁的小孩像个小大人一样,煞有介事地拍着自己的背。
一下又一下,节奏缓缓。
陈照荣面上有些复杂。
都是流着同样的血脉,他们表兄弟俩,一人在乡下,一人在城里,表弟都十一岁了,在他们六里镇,那都能当半个劳动力,家里活得帮着做,捡柴烧饭,农忙时候下地捡麦穗……
表弟却不一样,半点活儿也不沾,镇日的疯玩,舅舅和舅妈也宠爱,听说昨儿还去瞧马戏了,一张门票便要十来块钱,表弟一嚷嚷,他们一瞧还瞧了两回。
听妈妈说,铜锣巷要拆迁了……
拆迁后,除了分钱,还能拿房子,新盖的楼是一层一层的,窗明几净,宽敞明亮,有这样的房子,娶媳妇半点都不愁!
“表哥,你好多了吗?”卫博风低头去瞧陈照荣,见他一脸的白,脑门还都是汗。
他想了想,紧着便闭了眼睛,要拿眼皮去贴陈照荣的脑门。
“你干嘛!”陈照荣往后躲了躲,皱着眉头。
“我,我没干嘛啊。”被陈照荣抵触的目光刺了刺,卫博风瞪着眼睛也嚷嚷道,“我就瞧瞧表哥的你头烫不烫,妈妈说了,发烧会变傻瓜的。”
“狗咬吕洞宾,不识好人心!”
妈妈,妈妈!
陈照荣听了便烦!
只有爸爸妈妈宠着爱着,那才张口是爸,闭口是妈!
陈照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