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过,这会儿老太太却不再提这一茬了,反倒问起了金万福别的事。
“金老板,你做建筑这一行多久了?”
金万福不解,却还是道。
“有几年了,主要是跟着大舅子,他是个聪明人,是六几年的大学生,自己考的,正好赶上了好时候,还是学建筑这一块。”
“改革开放嘛,政府鼓励大家建设经济,公职人员也能停薪留职下海,他便做起了生意,我就跟着他混口饭吃了。”
“金老板是个富贵人。”
“哪里哪里。”
谦虚客气了一番,金万福脸上还堆着笑,就听老太太声音带着哑意,好似寻常闲聊,内容却不一般。
“金老板可听说过人柱?”
金万福瞪大了眼睛。
仇婆婆无声一笑,“人柱,又叫做人身御供,以人为祭,祈求神灵庇护,只要人柱一下,神灵庇佑,你那桥梁自然牢固。”
“如此,何愁财如滔滔江洪?”
你自涌来,我巍峨不动。
……
金万福有些失魂地走出了仇家这处宅子。
身后,门吱呀一声阖上。
他立在水泥的小路上,前头还有人将脏水泼出,惊得那绕着残羹瘦肉的苍蝇四处乱飞。
苍蝇一只只都很肥大,是绿头蝇,拍着翅膀嗡嗡嗡,嗡嗡嗡地扰人心烦。
金万福回头,就见那泛着黄,卷着边的门神贴纸,莫名地,只觉得那神像嘴角好像还勾着笑,有些像那仇婆婆笑时的模样。
想起仇婆婆,她说的话也在耳边响起。
“人身御供是大事,金老板,你求的是财,这人柱得是你的血缘,如此,那滔滔而来的财你才能受得住……”
“呵呵,供神奉鬼,还得烧些金箔银箔和香烛清酒,既然相求,求的还是一场泼天富贵,你这受财人,自然得见见血,出出力,你说是与不是?”
金万福心跳得有些快。
人柱,血缘呐。
一瞬间,他想了自己的老爹老娘,又想了媳妇闺女儿,一张张脸在自己脑海中闪过,和那大捧大捧的钱山作斗争。
不不……不行。
金万福艰难地吞了吞唾沫,和有邪念的自己做斗争。
家里媳妇是河东狮,大舅子有本事又有手段,他要是当真将念头打上闺女儿,大舅子能活吞了他。
想起坐皮质沙发椅的大舅子,金万福到底不敢再想闺女。
至于爹妈,金万福也不敢想。
爹妈生养他一场,三年□□时候,到处都没吃的,是爹妈咬着牙,吃树根树皮,省着一口粮,他这才没饿死,好好地活了下来。
他金万福再差,那也不能做一个畜生。
他抬脚正待往前,突然,脚步顿了顿,面上闪过一道迟疑。
说起血缘,他好像不单单只有个闺女儿。
他还有个儿子嘞!
儿子在哪里?
在美娟肚子里揣着啊!
一时间,金万福心跳得更快了。
他自己都说不清楚,这心跳得这么快,究竟是兴奋还是畏惧害怕,亦或都有。
……
金万福离开了燕山街道。
仇家堂屋。
许文丽捧着托盘进了堂屋,瞧见老太太正闭着眼,对着神龛默默祷念。
她瞥了一眼,就见神龛上烟雾袅袅,显然,老太太这是又续了三柱清香。
“文丽,给婆婆舀些酒来。”
“是。”
许文丽应了一声,走到供桌那头,方才金万福都没注意到,这神龛的后头竟然还搁了一口坛。
只见那坛子约莫人的膝盖那么高,土陶烧制,在口处有两耳,坛面上有复杂的纹路,杂乱无章,却又好像是绘制了什么。
许文丽用竹子酒提沽了一提子的酒。
清酒泠泠入杯,带着分清透的红,酒香醉人,还未喝,便让人精神一振。
“婆婆,给。”
许文丽半跪着将酒递给了老太太。
仇婆婆接过,瘪嘴轻啜了一口。
清酒下肚,她舒坦得眉眼都舒展开了。
那发皱的脸好似都容光焕发了几分,只是她太老了,这酒就如杯水车薪。
舒坦了片刻,仇婆婆撩起眼皮,视线瞥向半跪在自己身边的许文丽,声音沉沉。
“文丽,这一次,我决不允许再出现猫睛那样的意外。”
“一定不会!”许文丽连忙抬头,双手搭在老太太那穿了黑裤子,显得格外干瘦的腿上。
再抬眼,她眼神真挚诚恳,带着几分恳求,隐隐有两分惧意。
“这一次,我一定小心,将事情办得妥帖。”
“好,最好如此。”
仇婆婆端起杯盏,继续喝那酒。
见老太太不在提,也不再看着自己,许文丽咬了咬唇,暗地里松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