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错,月色下,那人穿一身粉衣戏服,身段婀娜,脸庞莹白,腮边勾勒一抹红,眼波流转间皆是风情。
下一刻,这着戏服的人提起衣角,莲步轻抬,手起了个式,一个低头,再一个回头,纤纤兰花指指着于大仙。
只见那眼里莹莹有泪,神情却恨恨,有怨也有情,还有着依恋,接着,泼辣的花旦唱腔起。
“你个无良的人儿,情浓意浓时,只花前月下的搂着奴,喊奴儿亲亲,眼下瞧着奴人老珠黄,你便爱淡情驰,不认奴,还喊奴一声劳什子的同志……你你你,”
他一跺脚,声音陡然提高,如泣血的黄莺。
“郎君,你好狠的心呐。”
潘三金大意的听懂了花前月下,还有那一句羞羞的亲亲。
他眼睛瞪得老大,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看,最后也跺了跺脚,痛心疾首。
“老仙儿你,你糊涂啊!”
现在可是有流氓罪的。
于老仙儿:……
老庙的大门檐下,于大仙胡子邋遢,又瘦又老,浑身透着疲惫和无奈。
老仙儿老仙儿,不见仙儿,只见老。
大门下着戏服的人,只见那粉墨勾勒的眉眼精致动人,粉帕擦眼泪时,肩上外罩的镂空彩衣随着轻泣簌簌而动,当真是一举一动皆是风情。
是啊,糊涂啊。
潘垚不住的点头。
她小脑袋一低,视线落在自己手中的两块大红西瓜上。
……应景了应景了,当真是好大的一口瓜啊。
……
潘垚手中捧着两个大瓜,眼睛眨都不眨,滴溜溜的瞧着老庙里的这个大瓜。
香!这瓜贼大贼香!
潘三金也瞪着眼,鼻孔里还哼了哼气。
对上这两对相似的大眼睛,于大仙气得几乎要仰倒。
这半路出家的父女,就是有缘分在!
“胡说什么,我和这位同志没有关系!”于大仙又气又憋屈,指着人的手都抖了。
他将自己的右脸颊往前凑了凑,伸手用力拍了拍,啪啪作响。
“瞧到没?这是老脸!”
“你用脑子想想,我都这把年纪了,哪里还会跟什么风月沾上关系?这不是埋汰嘛。”
着戏服的伶人还在擦泪。
潘三金挺身而出,“就是这把年纪了还骗人家的感情,这才更埋汰!”
于大仙气得吹胡子!
他老仙儿的清白哟!
潘垚见被她三金爸这么话赶话,于大仙也不指人了,改成扶门大喘气,怕这老仙儿被气狠了,回头真成仙了,那就不美了。
这下,她也顾不得吃瓜,连忙道。
“爸,爸,咱们不插嘴,听于爷爷和这位姐姐说话。”
“不是姐姐哦。”话才落,原先在小庙前擦眼泪的伶人停了动作,回头冲潘垚笑了笑,这一笑,当真是百媚生。
细细的眉,水波流转的桃花眼,简简单单的一个回眸,就好像有千言万语的情丝,欲说还休。
真是不打折扣的大美人。
不过,不是姐姐是什么?
潘垚不解。
“奴家花名小兰香,这里见过老爷小姐,有礼了。”伶人甩了甩袖,道了个万福。
端的是姿态婀娜,袅袅生香。
不过,这一声老爷和小姐,潘三金陡然警觉了。
他和潘垚不一样,他和于大仙都是从批斗的年月里过来的,那时候抓的多严啊,到处都在抓资本主义的小尾巴,老爷小姐这样的称呼,大家都是不喊的。
不论贫富,天下兄弟姐妹一家亲,都是同志。
潘三金怀疑的看了眼自称小兰香的人。
那边,小兰香说着自己和于大仙的情谊。
潘垚从一开始听得津津有味,越听越不对劲,到最后,她抬头瞧了一眼自家三金爸。
别瞧潘三金这会儿站得板直,还皱着眉抿着嘴,瞧过去有两分凶相,那裤腿下头,两条瘦腿正在偷偷的打摆呢。
“爸……”
“嘘,别说话,爸知道。”潘三金压低了声音,“一会儿爸抱着你跑,你腿短,记得趴在爸背上别动。”
他瞥了瞥潘垚手中的瓜,嫌碍事,一把抓过,往大榕树下的石头凳上一搁,焦急又害怕。
“我的傻闺女儿哦,都啥时候了,还抓着瓜作甚?”
“闹鬼啦!”
最后这一声闹鬼,潘三金没有说出口,只打了个口型,他面有土色,眼里都是惊惶。
潘垚从他的大眼睛里瞧到自己的倒影。
嗯,她的小脸白着呢,也没比她三金爸好多少,就大哥别说二哥了。
两人齐齐的转头,又瞧向那小兰香,准备见机行事。
那边,小兰香已经说到了动情处,在前一世,他和于大仙是造化弄人的一对,他是名动一方的旦角,于大仙是富户家的公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