的眼皮,用小电筒照照我的瞳孔。「先生,经过初步检查,令郎的状况还是没变化。」
「但我看见他的手指……」爸爸语调急促,心情明显尚未平復。
「先生,你很疲倦吗?」医生似乎相信我爸是眼花看错。
爸爸深深倒抽一口凉气,回復冷静:「我的确很疲倦……」
到了第一百日,我接受了自己成为植物人的事实,但我相信自己还是有机会康復的——我的尾指曾在第八十二日动了动。不过如今最重要的是想办法郁动我的身体,令外界知道我尚有意识。
接下来的一年里,我反復尝试将意志集中在手指或是嘴唇这类容易被看见的身体部位,试过不停回忆多个令我情绪高涨的人生时刻,也试过憧憬未来,告诉自己未来会是多么的美好!
只要我愿意努力,我定会过上美好的生活!
「第四百七十天。儿子,我要告诉你一件重要事情。」
今天前来探望我的是爸爸,想必妈妈定是病倒了。若非身体抱恙,妈妈定会亲身前来。
「妈妈死了。她昨日探望你后、前往小巴站时,被的士撞倒了……」
我通过床褥的微微震颤感受到爸爸的激动。我也激动,却也没能用任何方式表达。没能哭,没能说话,只能直躺躺的感受自己的激动,然后知道自己很激动。
爸爸没有哭——我听不到哭声。他现在有何表情?欲哭无泪?或是已然哭得双眼红肿,无力再哭?我无法知道。
「儿子,我想死。」
爸爸凑近我耳边,用世上最无力的声线去诉说无尽的悲痛与绝望。
「儿子,你也想死,对吧?」
悲痛与绝望之后,就是自毁的开始。毁掉自己,亦毁掉自己的珍爱之人或物,例如必须依赖两老生存的植物人儿子。
我心知不妙,奈何我依然没能动弹半分。忽闻一阵既急且轻的脚步声,然后是门锁上閂的短促声响,接下来静悄悄的。我估计爸爸正在连接我身体的维生装置上动手脚。是甚么?关闭电子仪器的部份重要功能?在生理盐水里混和毒物?或是……
我脑后的枕头突然被猛力抽走,再被覆在我的脸上。
爸爸打算用枕头闷死我!
不!不要!我还不想死!
窒息感令我自知死期不远。
我必须反抗!
要不动,要不死!
动!动!快点动!
「呀!」我的身体忽尔回復知觉,使劲一推,推开了疯狂的爸爸。
爸爸失去平衡,跌倒在地。他没有理会自己太多,双目圆睁,吃惊地望着再次活动的我。「儿子……你……」
「爸爸!」纵然双腿肌肉因缺乏运动而虚弱无力,但我还是强行撑起身体,落床拐步走向爸爸。
双脚着地的感觉真好!对珍爱之人诉说自己的感受真好!活动自如的感觉真好!
尚有三步之距,我就可以伸手扶起为我苦撑多时的爸爸。
「爸爸!我……」一阵血銹味自胸腔冒起,打断我的话。我下意识掩着嘴,强行压下噁心感。奈何浓稠的血水依然无间断自指间渗出、滴下。双脚一软,双膝着地。
「儿子……我没料到……你会……」爸爸大受刺激,掩耳蜷伏在地。
我喉咙剧痛,没能告诉爸爸我不会怪责他——我只怪自己当初心高气傲,眼里只有梦想。
房门外沸沸扬扬,估是有人发现房内异样。
快撞门吧!快救我吧!我还不想死!我还要照顾爸爸!
我不想死!
我不想……死……
我不想……
我不……
我……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