致庸带着高瑞和长栓携着那幅大清皇舆一览图,终于上了去江南的路。高瑞异常雀跃,满嘴念叨:“哈,过去听说过乾隆皇上七下江南,这回我也跟着东家下江南了!”因为虑及广州设庄须和官府打交道,致庸临行前还是写了一封信给茂才,嘱他将茶山之事安顿后,和曹掌柜一起走西路前往广州。随后他们三人在通州上船,顺运河南下,过黄河,入淮水,躲过占领了扬州的太平军过长江,再转到江南运河,一路上虽然劳顿,却始终掺和着新鲜和兴奋。就这样一路行着,最后终于到达了第一个目的地杭州!
当晚三人先在杭州郊外的小店中暂时安顿下来,第二日高瑞守着行李,致庸和长栓则向店家打听好了地方,借马赶往了临安府薛家村。只见逃难的人一路络绎不绝,道路拥堵,致庸和长栓骑一阵,走一阵,中午才到了要去的地方。长栓下马说明来意,打听张家的确切地址,却见被问的那个中年妇女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,也不作答,突然转过身,两只小脚跌跌撞撞飞快奔往村头的一个小院,激动地喊道:“张家娘子!张家娘子!有人从京城里给你送银子来了!快开门吧!”没一会儿,只见一个小丫头扶着一位瞎眼妇女急急奔出。那瞎眼女子两手摸索着,连声问:“北京来的爷在哪儿?你们不是又要骗我吧!”
致庸撇下马,赶紧上前搀住她道:“张家太太,在下姓乔,你家老爷一个月前托小号往家里汇二十两银子,你瞧,我今天就是给你兑银子来了!你把汇票拿出来,我们这就给你银子!”那张家娘子流着眼泪,从怀里哆哆嗦嗦地掏出一张揉搓得厉害的汇票:“乔,乔先生,真的吗?是不是它?”致庸接过一看,立刻吩咐道:“长栓,把银子给这位太太!”长栓立刻将一个银包放到张家娘子手里。
张家娘子紧紧将银子抱在怀里,两手不停地摸索,喜泪交流,道:“是银子!真是银子啊!”说着她把银子交给丫头,跪下道:“恩人哪,乔先生,你是我们张家的恩人!我要给你磕头,你就是菩萨啊!”致庸急忙拉住她,道:“太太,在下担不起,快快请起。”张家娘子跪在地上不肯起来,哭道:“这位先生,你听我说!我家男人一去京城四年,要不是你们答应帮他送这二十两银子回来,我都不敢相信他还活着!就是有人送来了那一张纸”围观的人虽也唏嘘不已,这会却有好几个人笑着提醒她道:“张家娘子,那不是纸,那是银票!”
张家娘子连连点头:“对对,是银票。就是有人送来了那张银票,我还是不敢相信他活着。你们今天送来了银子,我就不能不信了!乔东家,你今天不是送来了二十两银子,你是救了我们一家子的命啊!”她一说这话,围观者都点头感叹。致庸心中一热,赶紧扶起张家娘子道:“张家太太,你放心,等我回到北京,一定把你们家的平安信捎给张东家,让他也放心。”围观的人越来越多,致庸四下看了看,拱手道:“好了,票银两清,我们这就告辞了!”说着他便带着长栓往村外走。张家娘子原本已经站起,却又跪了下去,围观的人纷纷地让出一条道。一位拄杖老者感慨道:“这家商号,真是仁义呀!”旁边一个看上去颇有点阅历的中年人点头道:“过去我也听说过票号,杭州城里原先有一家山西人开的广晋源,可他们只和大商家做生意,现在战乱更是关了张。你看这家大德兴茶票庄,连二十两银子的生意也做,这不是做生意,这是行善呀!”众人纷纷感叹,致庸和长栓心中也颇为感动,一路拱着手,称谢而去。
一行人到了杭州,出乎致庸的意外,只见商街两旁人慌马乱,十有八九的店铺都下了门板,原来的九街十八衢,无处不是绸缎庄,这会儿却十停关了七停,有的铺面门上还醒目地贴了出售或转让的启示。高瑞嘟囔道:“东家,都说上有天堂,下有苏杭,咱们到了杭州,应当是到了天堂了,怎么天堂里这么乱呀!”长栓抢着答道:“你耳朵聋啊,没听说长毛军快打过来了!”致庸一直皱眉头不说话,这时突然在一处写有出售告示的铺面前停下,仔细看了起来。
当日他就把这处经过精心选择的店面盘下了,带住家后院,共计五万两白银,约定卖家带着大德兴的汇票到北京西河沿大德兴茶票庄提取现银。两日后经过一番筹备,铺面前就挂上了大德兴茶票庄杭州分号的招牌。高瑞跑断了腿才买到一挂炮仗,噼里啪啦大放了一气。长栓忍不住道:“二爷,您是不是又犯了糊涂,长毛军说话间就要打到杭州了,人们都纷纷地把铺面出手,带着银子离开,您倒要花银子买它们,要是外人听说了,不说您是傻子吗?”致庸瞪他一眼:“住口!你懂得什么?要不是到处喊长毛要打过来,五万两银子你想买这么大一个铺面,还有后面的宅院?”高瑞看着致庸和长栓,也不说话,窃笑不已。致庸坐了一会儿,站起对长栓和跟来的票号伙计道:“你们沿街去发布大德兴茶票庄杭州分号开业的消息,以及主营的业务,高瑞,你跟我去丝市和绸市!”长栓不高兴了:“二爷,凭什么带他不带我,我是您的长随,他不是!”致庸笑了,道:“好,你愿去就跟着去!”
三人去了丝市和绸市,吃中饭时才转了回来,号内已经热闹起来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