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岁欢久违地做了梦,自妈妈去世后,她几乎没再做过梦。
梦是湖绿色的,妈妈最喜欢的颜色,她总说对眼睛好。
继而有模糊的风声,暖烘烘的甜香,很奇怪,梦怎么会有味道。
她在笑,妈妈也在笑,牵她的手说要给她买月亮形状的棉花糖,像之前答应好的那样。
“我们兔兔不用考得很好,也不用考得很不好,只要开开心心完成考试,妈妈就给兔兔买月亮形状的棉花糖。”戴着眼镜的漂亮女性亲亲她的脸,声音温柔,眼睛几乎眯成一弯月牙。
“为什么是月亮啊妈妈,我想要公主。”她撅着嘴撒娇,肆意地说出想要的一切。
妈妈的眼睛明亮极了,声音很大很快乐:“因为兔兔住在月亮上呀!”
妈妈是月亮,你是长着兔牙的兔兔,有妈妈在,兔兔就有家。
再醒来已是闹钟响起的时候,第一节没课,她就坐在窗前背单词。
手机在预料内嗡响,但直到一课单词全部背完,她才拿起手机。
转账信息来自“年卫”,聊天记录向上翻,他们没有任何的语音或是文字聊天,只有每个月中旬五位数的转账。
年卫是她爸,在她妈妈去世,他爸在同年迅速结婚生子后,她就固执地改回了母姓。
没有人反对,或是说没有人在意,他有新家庭和孩子,并不在意她的想法。
于是从12岁起,她这颗空旷贫瘠的星球就开始了自转。
她的名字曾是在无限爱意与祝福中起出的,年岁欢,希望她年年岁岁都欢乐。
但她做得不好,自妈妈去世,她没有一刻拥有真正的开心。
再没有人会在意她是不是该从小背心换到内衣,在意她喜欢吃鸡肉或是牛肉,也不会有人手把手地教她如何像一朵花似地盛开。
最重要的,不会有人再拉着她的手叫她兔兔,或是给她买其实根本看不出形状的棉花糖。
快乐大概是被扛着镰刀的魔鬼收割走了,爱也是,但爱不重要,月亮只要她快乐。
今天实在不巧,宋岁欢看着眼前即陌生又熟悉的斯文男性,指骨揉了揉太阳穴,缓缓长吐一口气,颇有种第二只鞋子掉下的踏实感。
昨晚做了难得的美梦,哪知晨起就事事不顺,先是她爸莫名其妙让她下个月小长假回家一趟,然后是学生会面试被推迟,最后就是眼前。
她实在不明白,偌大的校园,上万个学生,怎么就会碰上杨齐河。
今日天很好,赤暖的阳光透过大片的绿色树叶洒在林荫道上,往来的学生三两成群,抱臂挽手,欢闹不断。
杨齐河依旧是惯常的白衬衫,配上那张三分俊朗清秀的脸,在人群中的确有两分校园男神的味道。
几乎是四目相对,彼此都有些闪躲,宋岁欢想偏身绕过去,却又被拽住。
杨齐河柔声让挽着他胳膊的女孩儿去食堂等他,松手走到一侧偏僻处,等宋岁欢走至身前,才斯斯文文地开口:“小欢,差点没认出你。”
目光上下打量,眼里尽是不赞同,开口仍是熟悉的批评:“小欢,这才多久,你怎么变成这样了?”
宋岁欢今天穿一件黑色紧身背心搭条高腰牛仔阔腿裤,头上还扣了顶棒球帽,学校里的女孩儿其实大都这样穿,只是她更出挑些。
背心漏出一截腰,马甲线隐约,肩很平直,双臂不是一昧的细,有些肌肉的起伏,身材线条紧实漂亮。
杨齐河想说她穿着暴露,又想说她怎么这个态度,但就这样落眼看她,对上那双清泠泠的眸子,心里却生了一股微妙错觉。
宋岁欢应该是什么样?
很少出门,总是眨着一双无神的眼乖巧点头,性格也很无趣,乖乖女一样的讨好型人格,提出的任何要求都同意,却矜持的不肯有任何身体接触。
这样的女生他见得太多,柔弱可欺,很好难捏,下三流的手段最管用。
总之和现在不一样。
宋岁欢冷着脸忍了几秒,懒得搭腔自证,皱眉:“没事儿我先走了,你女朋友还等着你。”
但这句话却仿佛让杨齐河抓到了把柄,他突然放大声音:“你是早就出轨了吧?那天晚上那个男的,一头金毛那个,他怎么会来赶我走?”
赖的怕不要命的,想起金发男生的冷漠表情和踹脚过来时的狠戾,时隔多天,杨齐河历历在目。
他没想做什么,只是想让宋岁欢如往常一样害怕胆怯,乖女孩儿在公共场所的惊恐,隐秘地满足他心底的某些凌虐欲。
哭啊,求他啊,说没有啊,哪怕只是让他小声些也可以,这样主动权就在他手上。
他声音很大很燥,周边有些路过的同学都偷偷扭头看热闹。
宋岁欢脸更沉,又觉得很好笑,还是这一套,名声贞洁这把刀他使得太顺手。
她抬脸看向杨齐河,突然发现他没有印象中那么高大,瘦弱白皙地站在对面,镜框下的眼睛里是惯常的伪善。